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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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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盈朝原定的歸期是半個月後。

但F國出了點意外,他被絆住了,遲遲沒有回來。

……

秋天過了小半,一轉眼,已經九月底了。

許鳶和往常一樣,晨起先讀了會兒書。

司機在樓下等她,照例是低調的車子,只把她送到學院門口,她徒步走進去。

櫻花開敗了,碎花鋪滿整條柏油路,腳下的觸感松松軟軟的。

許鳶正走著,背後傳來了一道高昂的呼喊聲:“許鳶——”

一個嬌小的身影撲上來抱住了她,撞得她差點摔倒。

許鳶站穩了身體,無奈道:“尹小姐,您下次能不能斯文一點?”

尹荔抱住她不肯撒手,圓潤的眼睛天真地眨巴:“尹小姐?你怎麽還叫我尹小姐啊?顯得我們很生分似的。”

……

一個月前,許鳶入讀弗拉克斯曼學院。

她在藝術類裏選擇了琵琶這門課程,剛好尹荔也被調劑到琵琶課上。

整個班級她誰都不熟,只好坐在許鳶身邊。

一整堂課,她都在吐槽:“早知道弗拉克斯曼要學這麽多鬼東西,我就不來了,去A國留學不好嗎?開學前一星期,我和我哥特意帶禮物拜訪了院長,可他真的很不識趣!”

“他竟然無視了我選擇葫蘆絲的願望,把我調劑來彈琵琶!”

“還口口聲聲是為我好,見鬼了,真是見鬼了許鳶!那可惡的老頭,我甚至想在他辦公室門口放老鼠夾。”

尹家雖然是財閥,但近幾十年才起家。

尹荔的爺爺輩還在鄉間種田,從小尹荔就對名流眼裏的“貴族”愛好嗤之以鼻,跟著爺爺吹葫蘆絲長大的。

所以,她對自己的葫蘆絲技能信心滿滿,沒想到院長駁回了她的志願卡。

想想也是,作為尹家大小姐,要是以後表演才藝時吹著葫蘆絲出場,在某些人眼中,確實不體面。

可她對琵琶一竅不通,彈出來像鬼樂,一上琵琶課就頭疼。

她貼著許鳶,一開始只是因為認識。

後來發現,許鳶琵琶彈得相當好,雖比不過老師,但也相差不多了。

問起她,她只是平靜地說:“以前學過一點。”

其餘的一概不提,也無意炫耀些什麽。

尹荔喜歡死了許鳶。

不光是因為她性子柔柔的,更是因為她還很好說話,願意指點她。

大小姐脾氣雖然不好,性子也鬧騰,但家裏要求她拿到畢業證,她不敢不聽話。

魔鬼一般的琵琶課上,許鳶就是她的救星。

相處了一個月,尹荔驚奇地發現,許鳶是座寶庫。

聊起任何話題,她都能接上,仿佛世界上沒有她不知道的東西。

當然,財閥家族的八卦除外。

許鳶不光會琵琶,糕點也做得很好吃。

那是一堂女生必修的烘焙課。

小姐們把原材料弄得到處都是,臺面一片狼藉。

尹荔一直在觀察許鳶,發現她根本沒有聽老師講課,自己安靜地占了一個角落,做了一份提子杏仁脆餅。

打開烤箱的那一瞬間,香味四溢,可許鳶卻沒打算把它當做這節課的課堂作業。

她只是嘗了一口,就把它放在一旁,繼續做老師要求的蛋撻。

尹荔趁許鳶去拿材料時偷偷嘗了一口。

雖然這行為很不體面,但尹荔發誓,那是她這輩子吃過的,最好吃的脆餅了!

……

尹荔像個大型玩偶,粘在許鳶身上:“明晚我的生日宴,很缺好吃的點心,求求你了許鳶,就幫我做吧。如果不在生日宴上搞出新鮮花樣,一定會被我討厭的人看不起的!”

許鳶平和道:“別人能否高看你,不在這些東西上。”

“誰要別人高看了?”尹荔撅嘴,“我就不想讓溫楚溺出風頭,半個月前她過生日,竟然請來了A國頂級的西點師,一堆人圍著她奉承吹噓,那西點師做的還沒你好吃!她們覺得我粗俗,我還覺得她們裝清高呢。”

“既然這樣,為什麽還要比較?”

尹荔氣呼呼地捏她臉:“許鳶,你是不是傻啊?我就想氣死溫楚溺!氣死她我開心!”

許鳶啊了一聲:“疼。”

尹荔連忙松手:“這就紅了?你皮膚也太薄了吧!”

許鳶揉揉臉。

“總之,我們是朋友,你必須要幫我!”

許鳶楞了楞:“是……朋友?”

尹荔瞪大了眼睛,滿臉震驚:“你、你什麽意思啊?這一個月來,你不會沒把我當朋友吧?那是什麽?總是貼著你、影響你上課的粘人精嗎?”

許鳶陷入了令人難以忍受的沈默裏。

她眼睛睜得有些酸,還當著尹荔的面眨了眨,但就是不回答問題。

尹荔快被氣死了:“許鳶!!!”

“好好好。”許鳶不想得罪大小姐,連忙應了下來,“我幫你做就是了。”

尹荔這才開心,她強行挽著許鳶的手臂,一蹦一蹦的和她並肩走向教學樓。

不遠處,溫楚溺的臉色難看。

背後汽車鳴笛,她回頭,看見謝家的車子。

車窗落下,謝文洲從後座探出頭:“溫小姐,今天怎麽自己走路?”

溫楚溺的臉色更難看了。

開車進學院的特權,只有每年給學院提供巨額讚助的家族才有。

溫家不比從前,今年沒有再繼續讚助學院,現在的溫楚溺只能自己走路。

“我就想走走,不行嗎?”她生硬地說。

謝文洲笑笑,他打開車門:“溫小姐,我很願意載您一程。”

溫楚溺看著男人還算英俊的笑臉,蹙起了眉梢。

……

車內。

“我知道溫家很艱難。”謝文洲倚著背後的真皮坐墊,“那晚宴會上,大哥的做法確實過了。”

原本,人人都以為謝盈朝要宣布和溫氏訂婚的消息。

可他的所作所為狠狠打了溫家的臉,也同時放出訊息——他看溫家,並不怎麽順眼。

溫家本來就快不行了,這樣一來,人人都想奉承謝家,更不會給溫家好臉色看。

溫楚溺一口銀牙咬得咯吱作響,但礙於家教,她沒有說什麽。

“大哥不過是被那個女人迷惑了。”

“迷惑?”

“不然呢?憑許鳶的出身,怎麽配做謝氏的女主人。”

溫楚溺思索。

那晚回去,溫氏的人就把許鳶的底細查了個遍。

她父母是國外知名藝術學院畢業的高材生,家裏是做收藏品、古玩生意的,算是富裕,但對他們這樣的家族來說,就有些不夠看了。

這些天溫楚溺在學院裏有意無意地觀察過許鳶,可是少女太沈靜了,她看不出什麽。

謝文洲:“要不是她勾引,謝盈朝怎麽會臨時變卦?”

“許鳶看起來可不像你口中的那種人。”

“人是會裝的。”謝文洲眼裏閃過一抹精光,“溫小姐,其實我們完全可以聯手。”

“對溫家來說,K國的能源訂單,已經變成燙手山芋了吧?只要除掉許鳶,謝盈朝會回心轉意也說不定。”

溫楚溺沈下眼:“你是要我殺人嗎?”

“當然不,涉及到殺人,你要去找的就是青木幫,不是我了。”謝文洲笑,“我有另外的辦法,明晚是尹荔生日,礙於面子她也要請你,你與她不對付,借生日宴一箭雙雕不是挺好?而我,我是可以幫你的人。”

“一箭雙雕。”溫楚溺重覆他的話,揚起眉,“你為什麽要幫我?”

謝文洲掀起上衣,後腰上鞭痕還沒褪去:“我和許鳶有些過節,比起她,我更希望你來做謝氏的女主人。”

他眼神陰沈:“今天我幫了你,以後溫家如願以償與謝氏聯姻,應該不會忘記我吧?”

……

次日午後。

油畫課。

許鳶坐在最角落的一桌。

剛剛結束了烘焙課,她被尹荔吵到的耳朵需要休息。

學院是小班教學,一堂課上只有十幾個學生。

這堂課的任務是仿一幅梵高的名作《麥田上的鴉群》,學生們都在安靜地作畫。

被午後陽光照拂下的房間裏,只有謝斯止在睡覺。

他畫板上一片空白,坐在凳子上,身體朝前,前額抵著畫板,就這樣睡著了。

老師從他身旁經過,輕輕咳了幾聲,他完全沒有聽見。

三個小時的課程,他睡了一個半小時。

再不起來,這節課就要荒廢了。

老師敲了敲他的畫板:“昨晚熬夜了嗎?”

謝斯止鼻音裏發出哼的一聲,頹廢地把頭從畫板上擡起,眼睛將睜未睜時,還不忘朝那女老師笑笑。

“嗯。”

“玩電子游戲?”

謝斯止撥開額前壓扁的碎發:“沒有,是因為太困擾,所以失眠了。”

“困擾什麽?”

“我總也學不好油畫,一想到今天笨手笨腳的會讓老師失望,就緊張得睡不著覺。”

少年俊美得像是天神撥落下來的一縷星光。

女老師微微臉紅:“胡說什麽,老師怎麽會對學生失望呢?”

“真的嗎?”少年笑得唇紅齒白,“那太好了,老師來教我畫畫吧。”

他三言兩語,就哄得老師把註意力全都集中在他身上。

一室溫暖,謝斯止的畫布上很快有了色彩。

烏鴉群飛於陰郁天空之下的大片麥田上。

淩亂的色彩和線條給人帶來了極度的緊張與不安之感,仿佛是陰翳降臨的前兆。

謝斯止放下畫筆,不負責任地讚美道:“連我這樣沒有天賦的學生都能臨摹得七八分像,老師真的很厲害。”

老師笑笑:“什麽七八分,你還差得遠呢。”

油畫課結束,學生們帶著畫具離開了教室,只有許鳶還坐在墻角。

謝斯止洗幹凈手上的顏料,走到她背後的墻邊靠著,看她畫畫。

“你剛才看我了吧?”他問。

“沒有。”

“不願意承認,是因為我請老師教我作畫,不開心嗎?”

許鳶是看了他,也不願承認自己看了他。

但不是不開心,而是因為她被謝斯止的做法驚呆了。

——隨心所欲睡了半堂課後,再出賣美色請老師單獨指點,課程竟也一點沒落下。

這是正常人能做出來的事嗎?

許鳶覺得自己窺見了他人性中的惡劣面,有些尷尬,所以才不承認。

“我說許鳶。”

謝斯止彎腰,臉頰貼她耳側很近,下巴幾乎要抵在她肩上。

他的呼吸輕輕,有點濕潤,拂起了她耳邊的發絲。

不過,他自己似乎並沒有註意到這樣的姿勢有多暧昧,越過她,指向畫布上的一抹綠色:“原畫中,麥田中的小路可沒有這麽寬闊,你上課沒有認真聽講哦。”

綠色,象征著希望、生機。

許鳶將原作中窄窄的一條路放大了許多。

陰沈的天空,荒涼的麥田被它分走了光彩,於是,整張畫的氣質就變得不同了。

“為什麽不可以?”許鳶手裏還托著顏料和畫筆,“我喜歡這樣。”

她側過臉,剛好謝斯止也在看她。

兩對漂亮的眼眸離得很近,只差一點點,唇也要貼近了。

少女的臉頰比造物主垂下的雲朵還要溫柔,一雙眼眸更像是雪山上的天池般澄澈,被她柔柔軟軟地看著,會叫人覺得世間的一切骯臟、汙濁、勾心鬥角都無所遁形,只有無眠的好夢。

剛上過烘焙課,她身上還殘留著一點麥芽的香氣,溫暖,明亮。

只一眼,許鳶就扭過頭去。

謝斯止楞了楞,隨即笑了。

那笑裏依然是他散漫慣了,有些不正經的味道:“尹荔邀請你去她生日會了?”

“可她沒有邀請我。”

“今晚沒什麽事做,我也很想去玩。”

“作為尹大小姐最喜歡的朋友,和她多要一張請柬,不是難事吧?”

“許鳶?”

“你怎麽不說話啊?理理我。”

謝斯止幾乎貼著她的耳邊在自言自語。

許鳶手中的畫筆遲遲無法落下。

她被尹荔吵了一上午的耳朵又開始痛了。

她回過頭,蘸著綠色顏料的畫筆很不客氣地點在謝斯止英俊的臉頰上。

在他反應過來躲開之前,她手速很快,畫了一只圓圓滾滾、嘴巴大大的、卷著尾巴的小豬。

“走開。”她像是被他惹煩了。

謝斯止摸了摸臉上的顏料,滿不在乎地笑:“許鳶,你臉紅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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